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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
菲佣
王哲
  那天,我去了伦敦附近的金斯顿小镇。
  因为贪恋风景,一直漫游到晚霞已成暗影。从金斯顿回伦敦市中心,必需先坐31站的远郊车到达邱园,然后转地铁再到伦敦。等我到了邱园,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汽车站离地铁站大约还有一二里路,路上见不着一个人影,我有了些许慌张,便毫无优雅地狂奔起来(尽管我知道是能赶上末班车的)。跑进车站大厅,是空的;穿过检票门奔向月台,也是空的。有一辆火车停靠在那儿,还有一个穿制服的人。我边向车的方向跑,边侧脸问那穿制服的人:“IsthistraingoingtothecenterofLondon?”(这辆车去伦敦市中心吗?)这个人既不说“Yes”,也不说“No”,只是手里的小旗向车的方向一指:“Hurryup!”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听明白了我说的话,就这样慌里慌张懵里懵懂跑上了车,前脚上车,后脚车就开动了。我急忙看车厢里的站名,找到了我要去的南肯辛顿,但不知方向对不对。(没有指示方向的小亮灯,这里比我们落后了哦,虽然伦敦在1861年就有了世界上第一条地铁)。为了进一步明确我是否上对了车,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原来偌大的车厢里除了我只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亚裔女士,看样子年纪不轻了,瘦瘦小小的身形,黑黑黄黄的脸颊,干净朴素的灰绿色衣服,脑后挽着光洁整齐的亚洲式发髻。她坐在车厢靠近另一个门那边,看我打量她,就微笑着对我点了下头轻声道:“Hello!”,眼眉垂下又扬起,温婉而友善。
  我已经在伦敦这个国际大都市的大街小巷独自行走了两周,每天都免不了“Ex-cuseme,……”,那时,你便可以感受到英国人的绅士范儿,同时也可以体验到英国人的“严肃”或者叫“冷漠”吧。在天黑人稀远离市中心的异国他乡,在不知是否搭错车的忐忑中,忽然发现面前出现了一张同种的分外平和友善的脸,心情一下放松了。
  我走过去问这辆车是否开往伦敦市中心方向,在得到肯定答复后,这时我的心才从嗓子眼回到肚子里,安心坐到了这个女士的旁边。
  我们彼此做了自我介绍,原来这个妇人是菲律宾人,名叫伊娜,66岁,在做家政服务。
  我们俩一个菲式英语,一个中式英语,借助着手势和眼神,受着英国人的影响,低分贝地热聊起来。其间,伊娜从包里掏出两个水果,给我一个,她一个,并且告诉我,这是她服务的主人给她的,已经洗过的,让我吃。我不认得是什么水果,她说是“peach”,哦,“桃”,样子像桃也像其他什么水果,嫁接的?反正是没见过的样子。我犹犹豫豫地接过来,看她轻轻咬了一口,我也轻轻咬了一口。嗯,酸酸甜甜脆脆的,有桃的味道,好像也有其他什么果的味道。车厢里因为就我们俩,我们互相看着笑着,轻轻地咬着慢慢地咽着,开心地……
  伊娜告诉我,她来伦敦已经十年了,她给三家做家政服务,每周一家做两天,从下午三点到九点(英国夏天采用夏时制,冬半年从下午两点到八点),工作内容是去超市购物,换洗床上用品,洗衣、熨衣服,打扫卫生,做一顿饭。他老公也在伦敦,在工地上打工。
  她今年(2016年)年底就回国了。她弟媳是第五代华侨,他弟一家人在广州打工,她打算明年(2017年)元月去广州看望弟弟一家。
  我问伊娜为什么这么大年龄了还来海外打工?伊娜说,她之前从没有出过国,她的儿媳妇在伦敦做女佣,她在家里带孙子和孙女,后来孙子十几岁了,不好好上学,她也管不了。孙子常年见不到妈妈,她儿子常年也见不到媳妇,所以,想着让儿子媳妇团聚,也想着自己老了少拖累儿子,所以他们老两口来伦敦打工了,这一干就是十年。
  车厢里人渐渐多起来了,伊娜也到站了,我们像老朋友一样互相拥抱了一下,在“Bye!Bye!”声中挥手告别。
  我真的好佩服伊娜,我觉得我这个所谓的“高知”,真的没有勇气在这个年龄段跑到海外去打拼的。
  两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她。虽然伊娜的故事并不很“故事”,平淡得一如她平和的脸,但我偶尔会想起她,想起挽着发髻的,瘦瘦黄黄干干净净的她,静静的,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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