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报以德,昊天罔极”一语出自《诗经》,这便是“唐罔极寺”名称的由来。我取朱熹集传“罔极”之意:父母恩德无穷。
罔极寺,位于西安市东关炮坊街内,创始于唐神龙元年(705),距今已有1300多年的历史,是镇国太平公主为母后武则天祈福而修建的皇家寺院。此寺不同于一般寺院为传播佛法而建,其仅为表达子女对父母之无限孝思而建。因其毗邻八仙庵,又在美学馆近旁,每每经过此处皆因琐事缠身未曾如愿,今日,甚得妙去。
窄窄的街道,将一座昔日的皇家寺院逼仄到了街边一角。往来车辆匆匆间一刻也不肯停留。就这样,在周围高楼修建,机器轰鸣中,一座寺院静立在路北。不管谁人停歇与奔走,它,都在那里。
拾级而上,一点也不华贵的皇家寺院安静地伫立在我的眼前。并无多人烧香许愿,也未见香客如云祈福叩拜,但是,所有殿内供奉皆为玫瑰鲜花。幽香逸气阵阵袭来,一种闹中取静的安逸,顷刻间便将我包裹起来。说也奇怪,原本嘈杂的街边“车马”,似有被屏蔽之感,一份似曾相识的亲近感,让我放缓了脚步。
瞧瞧这对貔貅的包浆,足见承载岁月的它们留下了怎样的年代印痕。穿过小院,来到后庭,竹林掩映间,听得众鸟啁啾,煞是欢心。庭院不大,昔日鼎盛的“万民朝礼”不复焉存,戚戚然若有惋惜,转念间又觉任何外物的累加,只是一种物象追求,有那么一对唐代石雕原物的貔貅“锁寺”,足矣。
我总以为,岁月,是一个穿透灵魂的机器。不管你读懂生命与否,它都会带走你的过往。看到屋顶重檐,木鱼悬挂,昔日纷至沓来的孝贤儿女祈福之景幻入眼帘。忽听得一声长鸣,原来一只孔雀扎煞着羽毛展示起自己的华服美态,却不曾被围坐一旁的祖孙俩“观瞻”。便念,有些美丽只是惊鸿一瞥,并不一定能被人铭刻于心。
闲庭信步只能是奢侈的偶发行为,抽身回到俗世,匆匆间是要赶回母亲家探望她老人家的。见到我的刹那,母亲笑得像个孩子。顾不得洗手更衣,拥抱母亲的幸福便充盈于心。这次,妈妈抚摸着我的脸,笑说:“这脸怎么那么大?”又戳戳我的脖子:“脖子怎么那么粗?”我的妈,我不想那么“肥”好不好,而且,我爸从来没“嫌弃过”我胖啊。
看着她怜爱的小女儿,妈妈温润的手掌在我的脸颊上摩挲着,她说:“你胖点,我瘦点儿,好。你要多保重身体,别太劳累。”听得此话,原本重复千遍的叮嘱,今日竟让我垂下泪来。因为最近的确心情不畅,尽管假意坚强,但在母亲床前,忽然间就回到了小姑娘的状态,仿佛只有在她面前,才是被呵护的孩童。扑簌簌,泪珠竟滚落在妈妈手里,她却说:“眼睛咋也那么大呢?”
她的阿尔茨海默症原本是语无伦次的表述,今天的一席话,却让我破涕为笑。尽管她记不得很多事,也没有那么多的思维推理,但是,她爱孩子,一心记挂儿女平安的心理,却是最温暖的医伤良药。有妈的孩子就像有了依偎的靠山,因为知道总有个人最爱你,因此,不惧不怕。
匆匆忙的一周,眨眼过去。尽管牵挂让我每周都要跑回家给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但岁月的轮转,还是将疏离横亘在我们眼前。我不懂母亲的世界,她的思念她的牵绊或者她的憧憬,都因为年龄的老去,让我们这些儿女无法真正走近她的内心。但有家可归终究是一件幸福的事,一如有个闲适去处的闹中静地,也算获取一阵忙碌中的分秒安宁。
心向物外寻求安慰,不如心向自我寻求内省。物外的附加能够给人愉悦,但岁月的磨砺终将消耗所有的热闹。仿若这走过1300年的石雕貔貅,记录了繁华匆忙,经见过温存细密,不管前世今生赋予它怎样的“殊荣”,岁月都只剩下一个标记。
当一切归于平静,拥抱我们的一定是那些挥之不去的脉脉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