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眷恋,生在关中。从生下来就咥面,至今百吃不厌。老婆说,肚子有个“面蛔虫”,连身材也不顾了,看看胖的跟狗熊一样!小心“三高”大驾光临!老母亲每次见我就说,我娃又瘦了瘦了一圈,吃不上我做的搓搓面了。
在我心中,搓搓面就是“面霸”,据说源于周代。家在关中西府,一年难得吃上一碗搓搓面(我们村子里叫“棒棒面”),逢年过节,母亲最爱做搓搓面。可惜,很难找到传统特色的“搓搓面”了。为了快,都是机器压的面,也很难找到会擀面的贤惠女子了,在城里很难找到正宗地道的“搓搓面馆”了;没有手工面的味道,更不要谈什么乡村记忆了。
记得某年夏日,有一位外地女诗人来西安,看完秦腔和皮影,晚上我请她吃饭,她点名要吃油泼辣子biangbiang面,凉皮锅盔肉夹馍,煎饼卷甑糕。待一条又宽又扁又长大裤腰带面上桌,吓得她花容失色,连声称奇,一根面跟长蛇一样,不敢下筷。我言说这是锤子砸扁的粗面皮,吃了无妨。她在我再三鼓励下,小心翼翼,勉强吃了几口,直言开眼界了开眼界了,饱了,小肚子撑爆了。其他,打包拿走。临别时,摸肚含笑,依依不舍,余味悠长,对我说,羊肉泡馍葫芦头就不吃了,明天能不能吃一个细一点的面。
那肯定没有问题。
第二天中午,我去一家老店,请她吃碗搓搓面。搓搓面和拉条子不同,需要人工在案板搓制而成,费时费力,对于现在讲究统一配送速度和效率的社会,一般买面的不愿意做,嫌麻烦。胖嘟嘟的老板我认识,老家乡党,我提前一个多小时去店里,让他拿家里旱塬上磨好的原生态头茬上等面粉,少加些盐,用水(井水更好)和好面团,再拿干净的湿布盖好开始醒面。大约一小时,老板开始搓了。直到搓的成筷子粗细的面条,边搓边拉,粗细匀称,将搓成细的面条盘在两手上,拉开拍打在梨木案板上,搓好,撒一些干面粉,防止粘连。——就等看客下锅了。
女诗人守时,导航到位,秀发如瀑,一袭白纱裙,好似仙女下凡。她要喝大碗面汤,原汤化原食。懂的还不少,看来出门做足了功课。
“头锅饺子二锅面”。给别人下上几锅咱再咥,到时稠糊乎的面汤也就好了。
老板下面,我告诉他煮到就行,不要粘燶,也不要过凉水,伤了胃。捞出干面,要配上盐、葱花、香菜、辣椒面、酱油、陈醋和煮好的青菜等,热油往上一泼,听到兹拉一声,再配上两头大蒜。一碗香喷喷、酸辣辣的搓搓面放在面前,让人垂涎三尺,真是撩咋咧!
女诗人忍住,未动筷子。拿起手机拍个不停,弄个支架还搞直播。我说朕赐你舌尖上的美食一老碗搓搓面,赶紧“咥”,要不粘成一块,不好吃了。女诗人开始还故作矜持,细嚼慢咽,后来看我狼吞虎咽,一根面滋溜一声直戳戳要吸到胃里,也不管什么精致容妆淑女形象了,“大快朵颐”,香汗袭人,咥得“淋漓尽致”,粉丝好评如潮。
咥完面,号称吃货的女诗人抹着嘴,辣的直喘气、泪眼婆娑,依然很优雅。
“咥碗面,就受活。搓搓面就是我们当下的‘诗生活’”。
耶耶!因“面缘”我们两个人击掌而笑,丝毫不顾及嘴里喷出的浓重大蒜味和旁人疑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