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师范的时候,我们进行了为期一周的新生军训。
军训是累人的,无休止的训练累得我们每天满身灰尘覆盖,满脸疲惫之色,一坐下就不想再站起来,一躺下就能立刻睡着。军训也是开心的,比如互相拉歌时的气氛让人振奋;比如教官给我们示范叠被子时,找了一个厚被子给他们,还着急地说这条厚被子最薄,气得教官瞪眼睛;比如参观内务时教官评价他们的被子像豆腐块,我们的被子像面包和馒头,我们则回敬说他们的被子只是长方体,我们的超越了普通几何体的范围。
记得那天我们在训练场上踢了一天正步,一个个累得疲惫不堪。晚上是听一场军事报告。吃过晚饭后,我们来到礼堂,按教官的要求端端正正地坐好,认真地聆听一位老师做军事知识讲座。
报告会多么漫长啊!这不仅仅是我的感觉,也是事实。当讲课老师说:“就到这儿吧。”我们连忙鼓掌,之后如蒙大赦般地逃离了礼堂。
进了宿舍,我们都没有洗漱就上床睡了。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到了楼道里有杂乱的脚步声。我只觉得是二三年级学生下晚自习了,没理会又睡了过去。
事实上那晚他们在我们新生回宿舍前就熄灯了,而且那会儿我听到的脚步声比平时急促得多。可当时我竟没有意识到这些,甚至也没有听到室友们起床的动静。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似乎听到室友们在说话。我睁开眼睛向床下看去,发现她们竟然都穿着作训服站在地上。
原来是新生参加紧急集合,由于宿舍太黑,门外同学又乱,室友们出去时并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还把门上了锁。
“教官那儿没名单,大家也相互不太认识,他们还不知道是谁。”
“解散后教官带着大家挨个儿查宿舍,看到咱们宿舍锁着门就没进来。男生是大宿舍,都不是一个班的,也没查出来。”
“咱们班少了一个人,是要被扣分的。教官气坏了,说查出这个人后,非得狠狠惩罚不可。”
听她们说着,我意识到我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
我想到我因为这件事要被同学责备,被教官惩罚,而且刚开学就受到这样的处罚,以后还要在这个学校生活三年啊!深深的恐惧感袭上我的心头。
“那怎么办呢?”我害怕地说。
宿舍里一阵沉默。
“我看这样吧,”年龄最小却极有主见的舍长说话了,“咱们谁都不说出去,教官肯定查不出来。”
她的话得到了大家一致赞同。于是我们拉钩,一起约定谁也不准把这件事泄露出去。
第二天我们在训练场上站军姿的时候,教官发火了。
“昨晚的紧急集合谁没参加?自己站出来!”
我的心开始咚咚地跳个不停。
“我知道是谁,要是让我把你揪出来,那你可就惨了!”
我的脑门上开始冒汗。
“就是一个爱睡懒觉的男生。你还不站出来!”虽然教官这句话听上去底气十足且掷地有声,可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心也渐渐地平静下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中,教官采取各种方式查这件事,可我的好姐妹们遵守约定,让教官费尽力气仍一无所获。即使到军训结束我们流泪送教官离开时,也没有因为情绪激动而将这件事泄露出去。一转眼临近毕业了。
在这三年中教官来学校看过我们几回,他一来我们就兴致勃勃地聊半天,每次也会谈起紧急集合的事情,他就会继续追问那个让他解不开的谜,可我们还是没有告诉他。直到毕业前的那个周末,教官最后一次来我们学校。
那天,我和室友们像往常一样跟教官聊了半天,教官才告诉我们,他是最后一次来看我们,他很快就会复员,回到遥远的家乡。他的话让我们伤感无比。我决定把这个隐瞒了近三年的秘密告诉他。
“其实,那次没参加紧急集合的人,是我。”我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我知道。”教官一脸平静地说。
“什么?”我们全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那天在训练场上问话的时候,你那紧张的表情就告诉我了。”他顿了一下,“同时我也从你的紧张中感觉到你是一个自尊心非常强烈的孩子,所以我决定替你保密。”他说着冲我眨了眨眼睛。
原来如此!原来教官早就看出来了,以后所有的故弄玄虚只是为了维护我的自尊心。
我无语,有的只是感激。而当我在晚自习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这一切和盘托出的时候,同学们先是惊讶,继而纷纷鼓掌,掌声久久不息。
也许这一生我就只有那一次参加紧急集合的机会,可我却错过了,这是一个遗憾。
可是我却因此得到了另外一种美好的人生体验,这又是一种幸福。我会铭记这件事,永远不忘。
(蔡翠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