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路旁的树木不见了,现出一片嫩绿的青草地,身后的高楼大厦,还有人来车往喧嚣的公路,全都消失在短短的记忆当中。这就是梦中的青草地?这就是羊群伴着白云游走的青草地?
车从湟源县出境,向西南方向岔开,便进到了海北地区的刚察草原。草原,如一片巨大的毛毡,从眼前铺天盖地而来,又波浪翻滚地向远方而去,直到天地相交处,与蓝天融为一体,与高山相接为邻,那情那境,给人一种强烈的心理震撼。蓦然得见,草色一新的绿草地上,灿烂的阳光下,静静地躺着一碧湖水,碧波荡漾,几群鸟儿盘旋在湖水之上,鸣唱着一首听不懂的歌谣,仿佛张开嗓门,高声地欢迎远道而来的我们。这是青海湖,阳光明媚时,湖水青如碧玉,湛蓝明净的湖水,如处子样躺在草原的怀抱,也如一片明镜,照耀着湖边生活的人们吉祥如意。
以湖为界,地名也起得朴实,南边叫海南州,北边叫海北州,西边的叫海西州,这三州,以藏蒙回哈萨克同胞居住为多,故就叫了州,以示对少数民族同胞的尊重,海东以农为主,且多为汉族兄弟集聚之地,于是海东便叫了海东地区。往远了去,玉树果洛州似乎与湖没了瓜葛,远远地抛向江河之源,让人神往。这湖也非一般,盛产一种淡青色的无鳞鳇鱼,学名叫裸鲤的,是一种肉肥细嫩的淡水鱼。三叉岛上,群居着大雁、鸬鹚、棕头鸥、鱼鹰、野鸭等候鸟,冬季里,飞向喜玛拉雅山南,聚集在尼泊尔、印度、不丹,躲避青藏高原严寒之季;春天里,成群结队,一字相随,回到青海湖边,栖息生子。于是春夏季节,岛上常有五颜六色的鸟蛋遍布岛屿,如翡翠碧玉,点缀在三叉岛上。遇到群鸟扑食之时,晴朗天空下,扑喇喇地一群鸥鹭,展翅飞翔,一时间遮天蔽日,鸟语满湖,静寂的湖面上欢腾四起。
天幕下,几顶帐房出现在草地上,黑色的,四角撑开,用木橛拉直;几缕青烟,从帐房顶端袅袅升起,微风吹来,又散化成一片青雾,消失在悠远的天际。那是牧人栖息之所在,吃喝歇息劳作,全都集于一处。正是青草复苏之时,牧人们赶着羊群,扎在水草肥美之处,开始了一年中最为开心愉悦的劳作。一个女藏胞,穿着宽大的皮袍,身前放着一个偌大的酥油桶,手拿一根酥油棍,用力地在桶中搅动着。牧人专注地打着酥油,用天珠、绿松石串成的彩色头饰,哗啦啦作响,每打一次酥油,彩饰就如彩蝶般地跳动,搭在背上的藏袍袖子,也如翅膀似的扇动。
一条浅浅的河,如虬龙一样蜿蜒在草原深处,河道不宽,只有十多米,河水不深,只有半膝深浅,水流亦不大,如山涧小溪那样潺潺流过,但河水清澈见底,看得见河卵石在水下轻轻地晃动,水草根在水中不断漂浮,水中的裸鲤逆流而上。水是雪山圣水,甘甜如醴,从千年积雪的祁连山上融化而来,走过高山峻岭、荒沟峡谷、戈壁沙滩,流进草地,最后归化于青海湖中,孕育一湖生命,四周生灵。它的名字,也奇妙无比,走一段就有一段河名,什么布哈河,江河,浚河,泉吉河,个个都有草原色彩,艳丽得让人咀嚼不止。正是鳇鱼产卵季节,鳇鱼从青海湖中冲出,向着河的上游奋勇前进,直到祁连山下河水源头,产了卵,带着一身的光荣和自豪,再回到湖中,去完成一个生命轮回,而后终于湖中。
河岸两边,从绿草丛中,露出几朵艳艳的花,那是太阳花吗?太阳花是草原上极为普通的一种,花冠不大,寸许来长,花香不浓,只有一丁点芬芳,枝杆也不高,只有三四十厘米,但春去冬来,一年四季,生生不息,与草原生死相依,荣辱与共,点缀着亘远的青草地,无怨无悔。它是草原的精灵啊,在草丛中飞舞,在河畔飘动,在深夜里吟唱,在晴空下高歌,暴雨止不住,雷电打不动,虽说芳香不浓,花开不艳,但一年四季,用生命点缀着一片绿色,一片生机。而那格桑花、马兰花,却似谦谦君子,一簇簇,在轻风中颌首,摇曳身姿,何等的尊贵,何等的风度翩翩。然而不管尊贵谦卑,他们共生共荣,用平凡之躯,点亮草原绿色的天幕,也与神鹰一样被人敬仰。
久违了,三十年前远离了那片青草地,但那片青草地,常常似一帘幽梦,不时惊动着我眷恋的记忆,酣睡中,青草地从梦中走过,美丽而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