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糖饺子并非过年吃的“更岁饺子”,而是我的家乡紫阳县一种民间传统小吃。将稍微发酵的糯米粉手搓紧实,挥刀切成半尺条形,入油锅前一瞬间,手腕翻转,面料稍微呈螺旋扭曲,油炸定型。出锅后,蘸满白糖和炒熟的黄豆粉,吃起来酥细软,回味绵长。
小时候,老家瓦房店有个叫来庆发的男子,就是专卖洋糖饺子的,因为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三,大家都叫他“来老三”。这独门手艺是他家祖传的,偌大一个镇子,只有他独家经营洋糖饺子生意,而且是家庭手工作坊式制作,全镇的人都要消费他的产品。
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那个时候他还是年轻汉子,走路一阵风,嗓门大如钟。天一亮,他就提着装满洋糖饺子的大竹篮,用一块厚布捂住。先是进瓦房沟,在小学门口叫卖,然后上一道梁到中学门口停留一阵,等到学生上课了,再转身从高家巷子到上街,从上街一直吆喝到下街,整条街的空气中都能听见他“卖洋糖饺子哎……”的叫卖声,声音连门板都挡不住。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家家户户基本能维系生活,大都没有吃早点的习惯,能吃上一个热乎的洋糖饺子,简直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那年月挣钱不容易,钱也值钱,买一个洋糖饺子要花五毛钱,市场上的本地农家菜才几分钱一斤,五毛钱能保障一大家子至少两天的蔬菜供给,寻常人家过日子,一分钱都得精打细算,根本没有余钱零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想买又买不起,想吃又吃不着,他的叫卖声喊得全镇人心里慌得难受,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赶紧关上门。家庭条件好的人买了他的洋糖饺子后,也都故意大声显摆,更加惹得左邻右舍心里不舒畅。嘴巴厉害的妇人从屋里蹦出来说:“来老三,你使劲吆喝啥,悄悄地卖,没人把你当哑巴,喊得人口水直流,不就是个洋糖饺子嘛,招摇个啥,吃了还是要拉出去的。”说话阴阳怪气的,把买洋糖饺子的人都损了。来老三哈哈一笑,也不搭腔,提着竹篮开溜,吆喝声却更大了。
母亲是心疼孩子的,知道我们眼馋洋糖饺子,隔三岔五就会买一个,让我们兄弟分着吃,那种香甜细腻爽口的感觉回味无穷,往往是吃完了还吸吮着手指,生怕便宜了空气,全然没有顾及母亲黯然神伤的情绪。那种情绪充满爱怜,是无法用文字来表达的。母亲每次都让我去买洋糖饺子,来老三便记得了我,他喊我的小名,我喊他的小名,没有了辈分界限。我参加工作后离开故乡,故乡的人和事渐渐淡忘了,也没有了来老三的音讯,但洋糖饺子的味道依然记得。
人生如同吃洋糖饺子,年少时能吃却因为珍贵吃不上,年老了想吃却又徘徊四顾吃不了,非要待到“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的时候,才会感叹时光流逝的那些珍贵美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