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入公众理解科学、参与科学的阶段之后,寻求更加多元的科学传播与普及方式正成为一种必然。艺术作为一种触达心灵的表达方式,在新的科学革命来临之际,为科学传播与普及提供了新的可能。
今年10月,由中国新兴话剧团体——九人话剧社创演的话剧《对称性破缺》,在北京上演,两天四场,场场爆满,赢得众多年轻剧评人、文化人的追捧。这部话剧借用物理“对称性破缺”的概念,铺叙了主人公叶启荪(原型叶企孙)、吴大有(原型吴大猷)、瞿健雄(原型吴健雄)三位科学家在黑暗中找寻生命意义的追问之路。
“对称性破缺”是一个物理学名词,但戏剧《对称性破缺》并未将其局限于科学解说,而是通过艺术转化,将时代发展、人物命运隐喻其中——“物理学中,存在一些具备某种对称性的系统,在其临界点附近发生的微小振荡,由于在所有可能性分岔中做出了某一选择,往往打破了这一系统的对称性,甚至决定了这一系统的命运。”
这样的表述,既保留了物理理论表述的准确性,又巧妙化解了与观众认知落差造成的“隔”,让观众对科学领域的理论、思想产生了强烈的亲近感。诚如剧组在随场刊附送的“手写信彩蛋”中借角色之笔写下的,“物理一科看似艰深,常难与外人道,然细想之,世情物理,俱是人生”。
与这部圈粉的话剧相似的,还有国家话剧院不久前在清华大学新清华学堂上演的经典话剧《哥本哈根》。
《哥本哈根》是英国剧作家迈克·弗雷恩的旷世之作,取材于科学历史上的一桩悬案:1941年二战期间,当时世界上最顶尖的两位物理学家海森堡和玻尔在哥本哈根神秘会见,已分属两大阵营的他们在见面后彻底分道扬镳。后来,由海森堡领衔的德国原子弹研发失败,而由玻尔参与的美国原子弹研发最终成功,并投向了日本广岛。围绕这一关乎人类命运和战争走向的历史事件,《哥本哈根》以高度绵密和凌厉的思辨还原了这场会面。
在科学传播与普及中,科学的形象与科学家形象是一个重要议题,科学的形象的建立更是与科学家的形象不可分割。戏剧作为形象塑造的一种艺术形式,不仅仅要塑造形象,更要借助表现主义、象征主义、超现实主义等创作手法探求形象背后关于伦理、人性、灵魂的反思与省察。
比如,在《哥本哈根》中,当理论与社会的现实交融,当美丽的定律凝结出毁灭性武器,我们看到了物理学家海森堡的恐惧与窒息,也感受到了他试图改变命运的各种纠结与努力。这让观众在与海森堡共情的过程中,对科学也有了更多感性上的认知和哲学上的思考。
人之初,性本善。也许更确切地说,是“人之初,性向善”。或许,就是在命运选择的一刻而唤起的良知,让不确定的世界有了幽微而有力量的希望,从而让历史走入了情理之中。
曾在剑桥师承大哲学家维特根斯坦的弗雷恩在剧本《哥本哈根》的最后写下:“一切得以幸免,非常可能是因为哥本哈根那短暂的片刻,那永远无法定位及定义的事件,那万物本质上不确定性的终极内核。”
站在人类未来的终极关怀之上,在道义良知和事业成就之间,相信不管是《哥本哈根》的剧作者弗雷恩,还是《对称性破缺》的创作团队,内心都有了自己的答案。
如今,距离英国学者斯诺提出“两种文化”的问题虽已逾60年,但他穿越世纪的警世之声言犹在耳。在“两种文化”问题提出的背景下,我们陆续看到艺术家对于科学的思考,以及在这些艺术作品中建构的科学家形象。尤其是二战后,科学的理性主义受到极大质疑,一批反思科学伦理的剧作横空出世,如布莱希特的《伽利略传》、迪伦马特的《物理学家》等。
这些站在人文立场上的思考,对于我们理解科学的本质及其与社会的关系是极富启发性的。如果说科学需要不断去拓展宇宙的边界,那么好的人文艺术便是从原点出发的那根线,保证走向远方的科学行旅还能找回意识的起点。科学与人文最好的关系状态,就是在相互依存共生中保持风筝不断线。
在当今时代,科学与人文是否对立的问题早已了无新意,而是急需科学家、人文学者、艺术家在不断接近与体认中创作出丰富而有价值的实践活动。
可以断言,随着人们对艺术、科学审美的要求不断提高,类似《对称性破缺》《哥本哈根》这样的戏剧,会更多涌现出来。正如“科学史之父”萨顿一针见血指出的,理解科学或者艺术,谁都离不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