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常生活中,常听到批评人时说:“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在这里,“半”是个贬义词,有学识不多、技艺不够高超之意。可是在很多时候“半”却是一种艺术,一种境界。比如,说话时,有人说一半留一半。看似不痛快,说话藏藏掖掖,其实这是一种说话的艺术。有些话不说不行,可说得太直太白,人家可能接受不了;有些话说得太明就没有意思了;有些话要靠听者去品、去悟,去听弦外之音。在答应帮人办事时,一般都会说:“我不敢打保票,尽力吧。”这其实是给自己留有余地。
说话是这样,吃饭也是这样,吃个八分饱就行。人不能吃过头饭,也不能说过头话。中国人之所以不说过头话除了给自己留有余地之外,还因为中国人历来很谦虚。谦虚是中国人的美德,这是受几千年来儒家思想影响的结果。儒家讲究中庸,中庸的核心是“不偏不倚”。
这个观念曾在一个时期受到批判。可是当我们发现办事时非“左”即“右”、不能公平处理时,才忽然明白:“不偏不倚”其实是正确的,并且是很难做到的。
“中庸”说白了就是合适,刚刚好,是“半”的哲学。
清代诗人李密庵曾写了一首《半半歌》:“看破浮生过半。半之受用无边。半中岁月尽悠闲,半里乾坤宽展。半廓半乡村舍,半山半水田园……”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到中庸“半”的思想,融于我们的日常生活及行为处事之中。人生在世不可能十全十美,好事不能尽占。“半”是分寸的把握,是生活的常态,它更接近于真实。
“半”字,不仅经常出现在生活中,也经常出现在古典诗歌,甚至为诗人所钟爱。例如“弱柳千条杏一枝,半含春雨半垂丝。”“月落西上阳,馀辉半城楼。”“相忆梦难成,背窗灯半明。”“月上云收,一半珠帘挂玉钩。”“溪上人家凡几家,落花半落东流水。”“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在这些诗句中,“半”是含蓄,是朦胧,是分寸,是恰到好处的美,很有意境。若将“半”字换成“全”字,则显得太蛮实,不够清秀,也不够真实。因而也就无美可言了。
闲暇之际,人们喜欢旅游,喜欢登山。那么,是不是一定是山顶的景色最美呢?我看未必。爬山时,若能登上山巅,固然会产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可世界之大,山峰之多,能登峰造极的又有几人呢?别的不说,迄今为止登上珠穆朗玛峰的又有多少人呢?德国哲学家尼采说过:“别在平路上停留,也别去爬得太高,打从半高处观看,世界显得最美好。”这与板桥先生的《题兰诗》的境界可谓一致:“长在山头怕太高,移来山下又尘嚣。不夷不惠居身好,只在峰峦半截腰。”
世界就是这么奇妙,有些东西没有不行,多了也不行,不多不少刚好。有些事情不做不行,可做得过火也不行,这就是“半”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