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渴盼笔下能写出一棵草的平实、一枝花的娇艳这样的细微题材,一个不经意的电话,点燃了我的热望。
午饭时,好朋友张艳从成都来电,兴奋地告诉妻子我家那盆君子兰又开花了。那满溢的喜悦,仿佛她家里添了一个大胖小子。而我,顿时觉得那个遥远的绿色小点宛如在我眼前隐约,一闪一闪地绽放出甜美笑容,似乎闻到了淡淡幽香,芬芳飘荡在同样香气四溢的餐桌上,升腾在全家人的心里。
我家那谦谦君子入驻有23年了,本是用它的姿色装潢门面,可日久生情,那抹绿影却成为相濡以沫的朋友。那是妻子花60元钱从成都买回来的,说是叫“牛耳朵”,只有4枚叶片,其中一枚刚探出嫩黄色小尖,有点像猫的耳朵。它在花钱更多、体量更加难比的两株腊梅和黄荆面前,只是一棵小草的存在,连“电灯泡”的陪衬作用都发挥不了。
但是,植物界中的生态习性改变了强者恒强、弱者恒弱的生长态势。那腊梅和黄荆野性惯了,并不喜欢密室的空间,只两年枝叶便开始出现萎黄状态,我们只好放归自然寄养到苗圃里,让它重吸天地之气。而经人驯化过的君子兰,加上万般宠爱集于一身,越来越讨人喜欢地疯长着,当肥厚、硕大、齐整、泛着光亮的叶片长到六、七对时,如同贵族装扮的美男子般张扬出独特的绿色个性。君子兰第一次开花那年,我在外地学习,大约结束前半个月,妻子打电话卖关子说家里有惊喜赶快回来。妻子平日里说“惊喜”二字太多,麻木得我把惊喜当平常,以至连惊喜出现的可能因素都懒得去摸排预估。回到家中,脚还没踏进客厅,就发现窗前那盆久违的君子兰正在静默开放,恍若一片红云从窗棂外徐徐飘来,给家里平添了几分浪漫;极像严冬里的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温暖了冬不供热的居室;宛若娇艳动人的仙女,给平凡人间带来吉祥。
我无法抵挡眼前这绝美天姿的诱惑,于是走近仔细端详起来:两边各自整齐地排列了9片深绿色的叶片,带着瞐莹光亮的叶片比“牛耳朵”长得多,叠加重合向上伸展开来,像一把绿色的扇子,孕育招摇着新的希望;谁能想到最上面的两片嫩叶间竟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不由分说地伸出一枝菱形的“手臂”,托举起形如球体、橘黄和鲜红色的花瓣自由奔放,风情万种地争相展示出迷人的娇艳。我赶紧弯下身子亲吻在花瓣上,花香回味悠长,顿时感觉十里梅花不如你!
室雅何须大,有兰品自高。首度开花后,这盆“牛耳朵”在我家更加牛气冲天。但它不是年年开花,大致两年一次。期待也是美的,那是心头的甜!
因为对君子兰的过爱,又反而加重了我对它探究的好奇心。唐代诗人王之焕有“君子之兰,兰之君子”、白居易有“君子兰心出,天地化为宝”、宋代诗人陆游则留有“春雨初晴山青遍,轩辕台上君子兰”的诗句,虽然千余年前的君子兰与现代改良新育的君子兰有很大不同,但诗人赞美的本质特征没有改变。
后来,我们“牵”着“牛耳朵”搬家到了成都,重新返回到它的出生地。锦城虽云乐,却只能独善其身。乔迁不久,我们夫妇又僦居在南边被海水包围的城市里,只好忍痛留爱,让那盆活力四射的老朋友独守空房,请邻居张艳代为看管。
偶尔也给张艳打电话询问,她总是说“人家(君子兰)长得好好的,你瞎操啥子心啊!”想想也是,人间放不下的最是凡人心。那东西本来就生活在幽僻的大山之中,心界空灵,不觉得物界沉寂喧嘈,“兰草堪同隐者心,自荣自萎白云深(见题兰花杂韵)”,还怕风雨寒暑、孤独寂寞?岂不是浪得谦谦君子之名?
正因为它的刚强,才赋予生命的绝唱!正因为腐土长出脱俗风姿,才使我的惦念甜蜜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