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井苗为配制谷子杂交组合套袋。
在榆林的黄土高原上,总能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在沟谷田间穿行。晨曦中,她轻抚谷穗,指尖沾满晨露;暮色里,她俯身记录数据,衣襟染尽泥尘。她是井苗,榆林市农科院的小杂粮研究所副所长,也是当地农民口中的“谷子守护者”。
初探谷海:从迷茫到觉醒
2008年,农学专业(作物遗传育种)专业毕业的井苗初入榆林市农科院。那时的她,像一颗未破土的种子,懵懂而迷茫。“春天播种嘻嘻哈哈,秋天收获草草了事。”回忆起早期的小杂粮试验,她坦言,“数据记载得潦草,冬天录入电脑时,连田间的细节都模糊不清。”那些年,她与同事采嫩杨树枝做地标,在试验田里“打哈哈”,却始终找不到科研的方向。
转机出现在2014年,一次赴山西学习谷子杂交技术的经历,点燃了她心中的火种。“别人以为我们第二年才能动手,我们偏要当年就出成果。”她与团队连轴转准备资料搞试验,成功获得第一批杂交一代种子。然而,由于资源匮乏,没有什么亮眼的后代。面对试验田里萎靡不振的谷穗,她第一次意识到:科研不是热血冲锋,而是厚积薄发。
南北兼程:风雨中的破土之路
“育种人的脚步,永远追着季节跑。”为缩短育种周期,她开启了“南繁北育”的征程。秋收后带着榆林的谷种飞赴海南,在热带阳光下加速繁育;次年春,又将南方收获的谷种带回黄土高原播种。
这条路上布满荆棘,谷子育种伊始,她遭遇了“水土不服”。引进的抗除草剂谷子材料因生态差异晚熟,能用的材料极少;一场大风让1.7米高的谷子后代材料成片倒伏,她和团队蹲在地里翻腾,指甲缝里嵌满泥土。“以前不懂筛选抗倒伏品种,反而把幸存的几株当宝贝。”她苦笑着回忆,“后来才明白,大自然的风雨,本就是最严苛、最好的考官。”
最惊险的是一次疫情封控。2020年深秋,榆林市突发疫情,试验基地即将关闭。工人们匆匆撤离,她却逆流而行,独自留在田间完成了最后一批种子采收。暮色四合时,国道封锁的消息传来,她载着满车谷穗在路上狂奔,“那一刻,感觉载的不是种子,而是命根子。”
金穗不凋:疫情下的守望者
在2022年的三亚南繁基地,往日的喧嚣化作沉寂。因疫情阻隔,多家谷子育种单位仅剩3人留守,时间紧任务重,井苗白天在烈日下配组合,夜晚在灯下写标签。“没有来的两家让我帮忙分别做了杂交和田间调查,那次我真是感受到凄凉,在三亚南繁基地里我们3人成了患难与共的朋友。”
“黄流镇的老鼠大得像猫,路上被车轧扁的随处可见。”困难、孤独与危险未能让她退缩,抛下嗷嗷待哺的孩子,独自携谷种远赴海南的次数多到数不清。疫情期间在深夜11点崖城街道骑车,被黄流镇的老鼠、蛇吓得惊魂未定,“幸好工人看见我,用摩托车载我回去,他说是他捡到了我。”
黄土情深:千重浪里见丰年
“想要育成谷子品种需要材料的积累、方法的科学得当、经验的打磨,把所有揉合起来,在光热下淬炼、在风雨中拷打,所有火候都到了,自然你会打一个成品出来。”2024年秋,全国谷子品种联合鉴定结果公布:“榆谷13”两年在西北、华北和东北40个试验点次产量第一,米色金黄,适应性极强。消息传回榆林,榆林市农科院沸腾了。这个淬炼出的抗除草剂品种是个大品种,不仅适宜机械化生产,还品质优良高产稳产。
在收获的所有荣誉中,井苗最珍视的是切实解决种植户的实际问题。“井老师,这米熬粥香得很。”听着农户的夸赞,她心里很暖:“我一个农村娃,能帮乡亲多种几斤粮,这辈子值了。”
也有人不解:“整天泥里打滚,职称还是中级,图啥?”她指着试验田里的层层碧波:“你看这些材料,它们就是未来的‘金穗子’。土地不会辜负一个勤于耕耘的人,它们能配得上你的付出,我们多育一粒种,黄土就多添一分金。”
如今的井苗依然奔波在南北之间。榆林的试验田里,她与年轻同事观察不育性;海南的烈日下,她为新品系搓米做鉴定。办公室的电脑底座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她初入行时写下的誓言:“让每一粒谷子,都饱含对土地的深情。”
夕阳西下,黄土高原上泛起千重金浪。井苗在田间穿行,任由谷穗拂过掌心。风中有种子破土的声音,那是希望,正在生长。
(记者 张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