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前,农村人的日子过得很清苦,平日里吃饭,很多地方都是一日两餐,蔬菜并不多见。尤其是到了冬天,除了白菜、萝卜,很少有菜下饭。于是,庄户人家都会窝上一老瓮酸菜,一直吃到来年春天。在我们临潼渭北平原一带,窝酸菜是庄户人家的拿手活。每到深秋,萝卜长成后,人们通常把萝卜从地里拔出,拉回家里。留下少部分供平时食用,其余的拧掉萝卜缨,在庄前或者屋后挖上一个坑,把萝卜埋起来,以防越冬萝卜受冻烂掉或者失掉水分。剩下来的萝卜缨,用清水洗干净,在太阳下晒干水分,然后盛放在一个大老瓮里,用力压实。那时,各生产队都有豆腐坊,下午,赶在人家点豆腐之前,人们到豆腐坊里挑上两桶豆腐浆,这个不要钱,回到家里晾凉,直接倒进盛有萝卜缨的瓮里,要把菜叶完全浸泡在豆腐浆里,最后用一块儿青石板盖严实。
过上半个月天气,这时瓮里的微生物在悄悄地跟时间赛跑,不停地发酵,绿莹莹的萝卜缨在豆腐浆里微生物的作用下渐渐变黄。这时掀开青石盖,就会从瓮里喷出一股淡淡的酸香味儿。这样一瓮老酸菜,不仅让人填饱了肚子,还给人们带来了味觉上的满足。
在寒冷的冬天,早饭吃包谷糁稀饭几乎成了家家户户的一个习惯,等包谷糁在一口大铁锅里熬熟了,母亲通常都会从酸菜瓮里捞出一大碗酸菜,放在案板上,用手使劲儿握出酸菜里多余的水分,再用刀将酸菜切成半厘米左右的小段,盛在一个大瓷老碗里,上面撒上一层红红的辣椒面儿,放上适量的盐,最后,用烧好的煎油往上一浇,伴随着“呲啦”一声,灶房里便飘散出一股油泼辣子的香味儿,再加上那酸菜散发出来的悠长的酸味儿,还没吃饭,我就会狠狠地咽几下口水。当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每个人都给自己碗里热气腾腾的包谷糁上夹一点酸菜,津津有味地吃着时,那简直就是一种舌尖儿上的享受。多少年来,每到冬季,当我偶尔吃上一碗包谷糁的时候,那种老酸菜的香味儿,便从那遥远的记忆里又回到我的鼻尖儿。
下午一顿饭,通常吃面条,吃面条时,母亲也会捞上一些酸菜,切成约1厘米长的小段,倒进已经煮好面条的大锅里,再撒上一点事先切好的蒜苗、葱末或者香菜之类,调上适量的盐,泼上一铁勺煎油,用筷子搅匀,一锅热腾腾的酸菜面就算做好了。舀在碗里,白、黄、绿颜色分明,白的是面条,黄的是酸菜,绿的是蒜苗、葱末或香菜,香气扑鼻,用筷子挑上一口,填进嘴里咬几下,那混合的香味儿直冲你的喉咙眼,让你胃口大开。
一瓮老酸菜,陪伴着庄户人度过漫漫寒冬。
(马小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