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贾平凹先生是多年故交,他对于我既是同乡,又亦师亦友。我和他交往近二十年来,从他的身上和作品中学到不少东西,实在是受益匪浅。多年来,我参加过他的两次生日宴会,其中一次我还是组织者之一。我参加过他女儿的婚礼,他老母亲病逝,我和朋友还去了他的家乡丹凤吊唁。我的婚礼和长篇小说《迷局》研讨会,他也在百忙中赶来参加,给足了我这个晚辈文友兼老乡面子。我和贾先生交往多年,或在会议上见面,或在他工作室相聚,或在一起吃饭喝茶。点点滴滴,每次回忆起来,心中都充满了甜蜜和温暖。和贾先生比起来,他是当代中国文坛的一棵参天大树,我们只是大树下面的一棵小树,甚或就是一棵小草。但他没有嫌弃我们,给了我很多的关怀和提携,使我的生命增添了很多光彩。
今年夏初的一个夜晚,我和贾先生相约,为北京的几位“贾迷”朋友寄来的几十本贾先生的著作签名。因为书太多,总共34本,包括《浮躁》《废都》《白夜》《秦腔》等,而且太沉重,我便和妻子一起各拿了一大包书前去拜访。到贾先生工作室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和我们相约一起去拜访的书法家吕九鹏、何君文等人早到了那里。见我和妻子来了,贾先生起身招呼我们坐下喝茶。互相寒暄几句,我拿出文武君委托我转交的一本诗词集交给贾先生,书中有十年前贾先生在我为他组织的生日宴会上为文武君题的字“飞龙在天”以及他们的合影。贾先生翻了一会书,小心地收藏起来。他边聊天边为书签名,总共花了二三十分钟才签完。妻子笑着说,“这些签名的书里有一本是1981年出版的,那时贾老师才二十九岁,真不简单。田冲四十岁了,现在才出版第一本书,真是不能比啊。”贾先生呵呵笑着,说:“田冲这些年混得也不错。在西安房子有了,还当上了报社领导,应该知足了。”吕九鹏等人趁机拿出他们的书法作品向贾先生求教,贾先生连声说好,直夸洛南出人才,一片欢乐融洽。贾先生询问我是商州哪里人,我说黑龙口。他又问在黑龙口哪里,我说韩峪川。他说知道,他认识一个女作家邝彩琴的老家就是那里的。碰巧这位女作家我也认识,我们的老家就隔着小山岭。我们越说越近,兴致很浓。我告诉他,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听到贾平凹的名字,我在读初中。当时一位同样姓贾的校长传达上级精神,在全校师生大会上点名批评了他,说他在《商州三录》里写黑龙口的那一篇侮辱了我们黑龙口人。贾平凹作为一个反面形象被我们牢牢记住了。我说完,大家都在笑。贾先生回忆了他文章中的一些细节,说并无恶意。在场的朋友说要我为贾先生平反,我说那是当然,不过多少年前已经平反过了。
大家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尽管我们很多人已经多次和贾先生合过影,但还是不愿放弃这难得的机会,纷纷和贾先生合影留念,照相机哗哗闪个不停。贾先生也任由我们这帮朋友摆布着,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也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照完相,贾先生对我说,黑龙口的豆腐和豆腐干好啊。我说:“是啊,很有名的,可惜我多年没有回去了,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影。”贾先生说,“洛南县的豆腐也很好,我这里有,你们两口子拿一些回去尝尝。”我和妻子都不好意思,我每次去贾先生那里总是两手空空,连说不行不行。贾先生说:“有什么不行呢?”说着就把我们领进厨房,打开一个大盒子,找来一把刀,切下了很大一块豆腐,装进一个袋子,塞到了妻子的手里。
贾先生的门铃响了,我去开了门。原来是刘占良带着两个年轻人来拜访。刘和我认识,我们客套了一会后,他和贾先生开始商量事情。因为妻子是第一次来贾先生工作室,我就带妻子参观了贾先生的上书房,欣赏了他工作室里各种版本的书,以及他收藏的各式文物古董,还有一只巨型蟾蜍。我忍不住在那蟾蜍背上摸了很多下,希望在贾先生的创作室里沾沾灵气,有朝一日也能妙笔生花。
门铃又响了,我再去开门,来人是一位青年作家。也是熟人,彼此问候一番,看看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我和妻子起身告辞。贾先生把我们送上电梯,频频挥着手说再见。
走在回家的路上,妻子说,“贾老师那么忙还热情接待我们,真不容易。你要好好努力,写出好的文学作品,才能不辜负他的期望。”想着妻子的善解人意,想着亦师亦友的贾平凹多年来对我的扶持和帮助,想着他曾经为我题写的“学无止境”“远瞻”“迷局不迷”等,那是多么殷切的鼓励和祝福啊,我的心中有一股暖流缓缓涌过。
田 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