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妈妈打来电话说:“家里的柿子红了,今年连阴雨,柿子不是很好,给你留了一些,啥时候回来吃……”妈妈是想我了,柿子只不过是借口吧。在岁月的辙痕中,有关柿子的记忆依然别样旖旎、清晰!
秋去冬来,柿子挂枝头。柿子入冬后,它可以当食、当果、当饭,它于我有着刻骨的铭记,在我儿时年代,柿子亦或是人间至味。
老屋房前屋后有很多柿子树,秋风渐起,满树的柿子都熟了。金黄的、橙黄的、火红的各色柿子挂满枝头,像多彩的小灯笼,装点着农家的院里院外、地边、坡头。这是村里最美的时节,也是让我最兴奋的时节,空气里到处都是柿子的香气。
每到九十月,妈妈总会摘很多柿子腌着吃,暖柿子是儿时对柿子最独一无二的吃法。青色的柿子用竹竿夹下来,柿子必须做到毫发无损,要不然就会坏掉,然后找一个土制的菜坛子将柿子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放进去,烧一盆开水放至温热后倒进去,然后封坛放置七八天就可以吃了。暖柿子味道脆甜,胜过我如今吃过的任何水果。上学时妈妈总会揣几个在书包里,即是干粮也是零食。母亲是一个贤惠的女子,她总是不忘将做好的甜柿子送给邻居和亲戚,在她心里,大家一起吃,柿子才会更美味。
霜降前后,是家家户户做柿饼的时候。采摘下来的柿子要去皮,父亲制作了专用果皮刀,只见母亲的手轻快地旋转着手中的柿子,柿子皮一圈圈打着卷落下来,像魔术师一般熟练。去了皮的柿子像煮熟的蛋黄,浸露着晶莹的果肉,整齐地摆放在竹筐里,我总会笨手笨脚地学着母亲,可怎么也做不好,但满手的柿子甜香却萦绕指尖。削过皮的柿子要在通风处晾晒,赶上太阳好的时候,用竹签穿成串挂上门前的核桃树上,一颗颗鲜红的果肉在风中招摇,像极了红艳艳的灯笼。等过了霜降,柿子上面裹上一层白白的粉,我们叫出霜,柿子风干七八成就可以取下来了,妈妈常说:“霜含柿子鲜,未尝唇齿甜。”做成柿饼可以长期存放,味道极甜,那是我儿时最喜欢的零食。
到了十一月份,就是家家户户做柿子酒的时候了。母亲总能发现摘柿子的时机,她说麻雀、乌鸦又在叨柿子吃了。父亲在竹竿前面绑上一个类似卡子的东西,放到柿子的柄上一拉,柿子就会掉在地上了。柿子一旦掉在地上摔咧了嘴,就会烂掉,没法吃了。所以,我和母亲、哥哥、妹妹总是在父亲竹竿摘柿子的正下方拉起一床旧床单,确保每一颗柿子正好掉在床单上,毫发无损。一掉到床单里,我们姊妹三人马上蜂拥而上,抢着拿到背篓里。有的时候,一下子会掉下三四个,那可是考验我们技术的时候了,没接住,可爱的柿子掉在地上,摔的“头破血流”,看得馋嘴唏嘘不已。为了保证能接住柿子,母亲带着我们,一会儿奔这边,一会儿奔那边。没接住,娘几个几声叹息;接住了,一阵阵欢笑。有的时候,还得躲着,互相提醒着别让柿子砸到头上了,吆喝着让父亲慢一点,慢一点……摘柿子也是有很多讲究的,父亲说,要留几颗柿子在树上看树,来年柿子就会结的又大又好,母亲则说那是给鸟儿留的食物过冬……柿子树下的欢笑,就像柿子一样,浓酽酽的、甜丝丝的。然后将摘下的柿子碾碎,按量放入谷糠,再加入爸爸自酿的酒曲,搅拌均匀后装入自制的木质发酵容器里面,上面用土密封放置个把月,就可以开始烤酒了,柿子经过发酵后的香味弥漫,醉了整个童年,伴随火红的日子长长久久。
时光一晃,人到中年,岁月已深,柿子熟了那漫山遍野的一抹红于我的情感越发沉重和怀恋。火红的柿子,红红的柿叶,它如灯笼似的样子挂满树枝,丰硕而不妖娆,殷实而沉淀,这样的美竟不动声色地惊艳着最朴实的童年时光,而年少的时候向往远方,柿子的味道早已留不住一颗远行的心。岁岁年年柿柿红,不见当年嬉戏童,瓦屋柿树今犹在,孩童不知去何踪。
周高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