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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边之春
王维
  “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曾是陕北高原尤其是毛乌素沙漠边缘三边地区的真实写照,正如陕北跨界音乐人冯晓荣在《刮大风》里弹唱道:陕北过去那风沙大,一年四季把那大风刮,铺天盖地的老黄风,刮得人都没处身……刮大风是三边人的集体记忆,也是挥之不去的时代烙印。
  小时候每到初春最头疼的就是刮风,常要顶着风沙艰难步行至两公里外的混班制方滩小学念书,老师一会儿给二年级学生讲数学,一会儿又给四年级学生讲语文,虽然只教语文和数学,也常手忙脚乱,放学时还要反复叮嘱,让学生排成一字队回家,生怕捣蛋鬼贪玩被风吹散。
  果不其然,意外还是来了。一次放学回家,阳光金灿灿,微风暖融融,路旁杨树、榆树、柳树争先长大了芽苞欲要抛头露面,喜鹊、斑鸠和布谷鸟轮番吟唱,我和磨蹭在队尾的卯升、满红躁动不已,相互挤眉弄眼,嘀咕“走”的一声便悄然逃离了一字长队,往预先商量好的大坝奔去。坝里一大片干枯修长的芦苇尽情摇曳,时不时飞起些白絮,冰已消磨殆尽化成了一汪清水,倒映着远处光秃子山和近处光杆子树。我们三人扔下书包,脱掉鞋袜,撸起裤筒,把脚缓缓往水里扎,水拔凉拔凉的,硬是惊起一身冷汗。顾不得冷了,人鱼大战已进入胶着状态,鲫鱼滑溜游得快,小手圆溜追得紧,更顾不得天地变化,也早把老师的话抛到了脑后。“完了,黑毛风来了!”卯升抬头一看,只见黑云滚滚而来,惊叫一声,通红的手恨不得把鱼捏死。我们随即淹没在漫卷狂沙中。太阳顿时变成手电筒,散出些微弱红光,远处的山和近处的树只留下浅浅的若有若无的影,唯独芦苇张狂起来,倾尽全力你推我搡,非得一决高下。我和卯升用尽力气呼喊,也抵不过狂风怒吼,满红不见了。
  二十多年过去,方滩小学早已废弃,唯有村里过红白喜事或开大会、存粮食、圈牲畜的时候临时用一用。二月初,乍暖还寒,村里有老人过世,我和卯升、满红相约一起回到母校,当看到教室斑驳墙壁上即将脱落的《学生十要十不准》时,不由想起满红爸妈哭喊着寻找满红时的悲伤样子,想起满红满嘴泥沙困在芦苇中痛哭的样子,想起老师举起红柳棍怒骂我和卯升时满脸怒气的样子……这一切已是过去,以李守林、石光银、牛玉琴、杜芳秀等人为代表的三边人向沙而战,创造了从“沙进人退”到“人进沙退”的奇迹。此时,约三五好友漫步马莲滩森林公园或五台森林公园,见证樟子松由黄泛绿,看杨柳并发,闻桃杏齐开,听百鸟争鸣,感万物复苏……真是“人在画中游,画在景中走”啊。
  三边的春天来得缓慢,也惊人短暂,常因一夜入夏忙不迭棉袄换短袖。务实的三边人常念一句古谚“过了惊蛰节,春耕不能歇”,纷纷紧锣密鼓抢墒开耕。你瞧,广袤又平整的三边沃土上,田成方,路成框,渠成网,林成行,还有远处渐绿的山峁伴着顺时针旋转的风机,绘就了春日田园画卷,让诸多摄影师和美术家驻足创作。新农人告别“面朝黄土背朝天”,不再“鞭子不离手,嘚、驾、啾不离口”,拖拉机、旋耕机、播种机轰鸣作业,“北三社”“东滩”等地的“土蛋蛋”将摇身变成“金豆豆”,东坑、白泥井等地的新一茬果蔬正摩拳擦掌欲崭露头角,阜美靖边、定边沃野等本土品牌竞相出圈,“陕西农业看榆林,榆林农业看定边靖边”是不争事实。
  也就在这蓄势待发的季节,明延绥地区三十六营堡之一的清平堡遗址入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初评,统万城考古遗址公园成为新晋网红打卡地,千年盐湖写入小学生国旗下的演讲稿,集艺术、历史、文化于一身的画册《定边古寨》继《定边古树》《定边古城堡》《镜观定边》之后亮相……三河源头,长城脚下,白于山腹地,这片曾经的贫瘠之地、荒蛮之地、边塞之地,文化之花正次第开放。
  “爸爸,我也要跳!”儿子一边呼喊,一边和着音乐手舞足蹈。傍晚时分,冷暖适宜,献忠广场上,衣着时尚的青年男女和精神矍铄的老人正舞动身躯,热情迎接今年第一个暖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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